“相约阳泉”2023长城主题文化和旅游推广活动 ——郦波 现场分享摘录（文字版）

非常荣幸能够躬逢盛会,来参加“相约阳泉”2023长城主题文化和旅游推广活动。我是昨天晚上才到，所以没来得及赶上前面的活动。我刚才进入会场之前都不知道董耀会老师在，我们是老朋友了，去年的时候还在一起做《长城长》的文化栏目，所以我和董老师在很多观点上都是英雄所见略同。我要知道他来，而且在我前面讲“长城的文化创意”，我就不做这种“长城与长城精神”的主题演讲了。因为在宏观上，我们的观点在录制《长城长》的时候，就基本一致，所以呢，我刚才坐在底下听董老师一讲，心说麻烦了，尤其在讲长城的和平精神上，我们观点完全一致啊！所以我就在想，不行，我得现场另起炉灶，另起什么炉灶呢？当听到董老师最后讲长城娘子关——天下第九关的“九”字由来，我发现这讲到我专业了。

        现在，我不讲宏观了，我来讲微观。所以我在底下临时写了一首小诗，我是诗词文化、历史文化的研究者，所以我现场口占了一绝，灵感怎么来的呢？我从来不用讲稿的，但我手上是刚刚写的一首七言绝句。灵感是来自刚才领导致辞竟然有两位巾帼女英雄——我们赖理事长、王厅长致辞，而且，我们当代娘子关的守关人雷书记，也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书记。这我就很感慨了，这娘子关的精神真是自古及今，一脉相承啊！我是12年前来到过娘子关的，如今旧地重游，想到站在娘子关上那种万千感慨，我写的这首七言绝句就叫——《娘子关咏平阳昭公主》。特意点出平阳昭公主，是因为历史上有很多平阳公主，但只有大唐的平阳公主是真豪杰。而且平阳公主是大唐公主里头，第一个获得谥号的公主，太平公主、玉真公主再牛，都排在她后面，而且她还是历史上第一个以军礼国葬的女中豪杰。

这首七言绝句，是——

红妆素裹自倾城，娘子关头侠气生。

喷玉擘崖成独秀，龙泉三尺为谁鸣！

我稍微解释一下：“红装素裹”，一方面1936年要东渡黄河到我们山西东征北上抗日的时候，毛主席写下《沁园春·雪》，“看红装素裹，分外妖娆”。另外呢，是民间传说平阳公主喜欢着素铠（就是白甲）红袍，“红妆素裹自倾城，娘子关头侠气生。”，什么叫做侠气呢？金庸先生说：“为国为民，侠之大者“。“喷玉擘崖成独秀，龙泉三尺为谁鸣。”这就是为国为民、为保家卫国而鸣了。关键的是第三句“喷玉擘崖成独秀”，我用了一个典故，这其实就是解答刚才董老师说的，为什么叫“天下第九关”的关键。因为一般的正史，包括地方志，都没有第九关的说法。包括为什么叫娘子关？甚至正史上也没有平阳公主镇守娘子关的说法，所以在文化史上有争议的这两个点，董耀会老师提供了第一个答案，我来提供史学上的答案。我引用的这个“喷玉擘崖”的典故就是一个重要的引子。

我的博士论文是做明代文坛盟主“后七子”领袖——王世贞的研究，王世贞是江苏人，我也是江苏人。在大明1570年，这个时间比较好记，因为1572年张居正就开始彻底主政了，隆庆四年的时候（距今453年），江苏人王世贞到山西任“按察使”，按察使是正三品的大员。我们知道明代官制：布政使主管行政，都指挥使主管军事，按察使（三巨头之一）主管司法以及监察系统，相当于我们今天的公检法加纪委最高领导。同时他还监察山西乡试，这很重要。他是1570年的6月（夏天），自井陉到山西过娘子关，他先看到了娘子关的瀑布，写的第一首诗题目就叫《娘子关》，当然还有小序，说山间有泉冲下万壑，势甚急，泉水甘甜，到冬天也不结冰，当地老百姓赖以为生，视为奇迹，所以他写的是“喷玉高从西极下”——泉水仿佛从西天喷涌而下，“擘崖雄自巨灵来”，“巨灵”就是巨灵神。巨灵神我们一般都是在西游记看到，但其实他最早来自于干宝的《搜神记》。他说的是：大河冲到华山的时候，华山拦住去路，巨灵掰开了华山，大河才逆空而下。这个“掰”（掰东西的掰），就是巨擘的“擘”，是它的俗读音。“喷玉、擘崖”这写的是娘子关瀑布的景色对吧？但是这是一首七言律诗的第二联——“颔联”。首联呢，关键了，可以回答董耀会老师的问题。首联第一句：“飞泉中泻九关开”，请注意，这是文献上最早提到天下第九关的“九关”，而且诗题就叫做——《娘子关》：

飞泉中泻九关开，朔气偏催万壑雷。

喷玉高从西极下，擘崖雄自巨灵来。

……

王世贞看到了娘子关瀑布，又往前走登上了娘子关关城，他又写了一首《娘子关偶成》，是七言绝句，诗云：“夫人城北走降氐,娘子军前高义旗。”这是想见平阳公主当年在娘子关镇守的英姿风采了，他说：“今日关头成独笑”，今天，我王世贞也是大好男儿，来到娘子关，“可无巾帼赠男儿”，巾帼不让须眉。这个“男儿”我们今天都读儿（白话音），是满蒙语系南下之后改变的读音，在古代读什么？儿（ni），男儿（ni）。站在城关上想见平阳公主当时风采啊，豪气顿生，仿佛穿越了历史的时空。我特别能理解王世贞，我每次到娘子关就是这种感觉啊。 

那么大家看，王世贞的两首诗，一首《娘子关》，一首《娘子关偶成》，解决了两个问题：第一证明了平阳公主确实镇守过娘子关，第二他最早提出了娘子关叫九关，他开篇明确说到了“九关”。但有个问题，有人可能会质疑这不过是个诗人写的诗，能成为证据吗？

王世贞，我说了，我的博士论文当时就是做王世贞的研究的。王世贞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——他除了是明代的大文学家，在中华史诗上他是“后七子运动”的领袖，而且大家还知道，著名的兰陵笑笑生，第一个候选者就是他，为什么呢？他的父亲王忬曾经抗倭平虏，王世贞有个好朋友叫戚继光，戚继光是他父亲的粉丝，王忬后来被严嵩严世蕃父子杀害，所以王世贞据说为了报父仇，就写下——《金瓶梅》，然后泡在砒霜里面、毒水里面，他知道严世藩喜欢看这种书。严世藩就每天翻，他看书有个习惯，喜欢粘口水再翻页，等书看完了，也中毒死掉了，所以兰陵笑笑生在明代就说是王世贞。我们知道金瓶梅是第五大奇书，我们经常说古典小说四大名著，但也有一个说法：五大名著，第五那就是——《金瓶梅》。没有金瓶梅就没有红楼梦，所以，《金瓶梅》在中国文学史上特别重要。到今天，金学研究中，排名第一位的兰陵笑笑生候选者，还是这位王世贞。他是一个文学巨擘，但是其实他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，很多人都不知道。他是明代学术界的史学巨擘，大史学家。《弇州山人四部稿》，卷帙浩繁，其中有大量的史学之作，像著名的《嘉靖以来首辅传》，还有一个史学最重要的代表著作和我们山西有关，叫《史乘考误》。乘法的乘，这里要读“sheng”，这个乘是什么呢？《乘》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史书。鲁国的史书叫《春秋》，楚国的史书叫《梼杌》，我们山西的史书叫什么？就叫《乘》，所以后来用《史乘》代指中国最早的史书，而王世贞的《史乘考误》也有一个评价，那是史学考辩的第一人，就是说他最大的功夫，包括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都评价说，在史学正史野史的相互参照的考辩中，明代第一人，那是王世贞，所以王世贞不光是一个诗人，他是大史学家。他特别擅长正史与野史之间的考辩与考论。王世贞到山西任按察使，还监山西的乡试，他怎么能信口开河的胡说呢？否则怎么能让三晋士子们、山西知识分子们服众呢？所以他写下的《娘子关》——“飞泉中泄九关开”，那是非常有分量的。

而且这个“九”，我个人理解，它不是简单的排序“第九”。因为有山海关的“天下第一关”了，这个没办法改，为什么呢？那是嘉靖皇帝亲口谕旨的，有史料可证的，而且它是长城最东边的起点。后来，董老师也提到了，很多关都要跟它争，所以嘉峪关就说我是“天下第一雄关”，加了一个“雄”字。我们山西的雁门关，不叫“天下”了，叫“中华第一关”，都去争个第一。我觉得娘子关很智慧，就不叫第一，我们叫“九”，为什么呢？因为最早的中国雄关的排名来自于《吕氏春秋》，《吕氏春秋》早就有“天下九塞”，井排第六，就是井陉，居庸排第九。但是“九”，除了第九，还是至阳之数。禹分天下，为什么是九州？我们神州大地为什么叫九州方圆？我们并州就是九州之一（太原——并州），九为至阳之数，变化无极，生生不息。金庸先生小说里，有一个《九阳真经》，名字起得好。但是有一个错误，《九阳真经》是对的，《九阴真经》就错了。因为六是至阴之数，要阴的话必须是“六阴真经”啊。阳是九阳，代表生生无穷，生机无限啊，至阳之数，所以“九关”。

王世贞，一个江南人来到娘子关，这个“九关”的感慨特别有意义。

巧的是历史上不仅仅有一个“王世贞”，有两位王shizhen。过了整整102年，到了康熙十一年，康熙十一年是1672年，你看王世贞是1570年过娘子关到山西任按察使，王世贞是晚明文坛领袖，又是大史学家。清初的一个文坛领袖也叫王士祯，山东人，有意思吧？不过他这个王士祯呢，那两个字——世贞（士祯）的写法不一样，所以为了区分，我们一般都叫清代文坛领袖王士祯，叫“王渔洋”。为什么呢？他号——渔洋山人。明代的王世贞号——弇州山人，王弇州。一般明代的叫王世贞，清代的叫王渔洋。过了102年，清初的文坛领袖王士祯（王渔洋）到四川主持乡试，从北京出发，从北路剑阁入川。他走正定过井陉到固关（他走的是固关），所以他也写了一首七言绝句叫——《雨中度故关》，他说：

危栈飞流万仞山，戍楼遥指暮云间。

西风忽送潇潇雨，满路槐花出故关。

固关在嘉靖年间改名叫固关。明代王世贞和清代王士祯都在感叹什么？从娘子关向南20公里到固关，其实整个这个防御体系叫固关长城体系，到今天保存非常完好的石砌内长城。

明末的文坛领袖和清初的文学领袖，两个人、两个王世贞（王士祯）都在感慨什么啊？他们首先感慨是我们阳泉长城的奇特美景啊，什么样的美景？宛如江南的美景。我们知道长城是极其雄伟、极其具有阳刚至美的美学品牌，但是我们阳泉的长城，从娘子关到固关，除了雄伟之外，有飞泉瀑布、有平阳湖水、有滔滔桃河水绵河水，绿水青山，宛如江南风光。这叫什么？这叫阴阳和合之美。中国文化的终极追求就是“一阴一阳谓之道”，然后“阴阳和合之美”。我从江南来，走遍神州大地，北方的长城我去过很多，当然不像董耀会老师，长城的每个角落都去过。我也经常走河西走廊，欣赏大漠风光，可是阳泉长城把塞北风光和江南风致在山西三晋大地上融而为一，阴阳和合，这在中国的长城文化里可谓独一无二，在美学精神上，我觉得也是达到了一种极致。而且我觉得，我们阳泉长城是长城文化的精华，独一无二之处不仅有自然风光的阴阳和谐，还有内在精神，她叫——娘子关，是一个女将镇守了长城雄关，以至于大好男儿如王世贞登上娘子关，都希望能够穿越时空站到平阳公主的面前做她手下的一员小兵，一员大将！这种从外在到内在、从自然禀赋到精神禀赋的阴阳和谐，在中国的长城文化中可谓独一无二！

        所以，长城文化为什么是我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典型代表、极致代表。习近平总书记说，在全世界只要提到我们中国，首先想到的就是万里长城，只要提到华夏文明，首先想到的就是万里长城。为什么？她不仅代表民族的精神，她还代表了民族的美学境界。所以这样的民族脊梁，一定会像习近平总书记说的那样，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中，为中国梦的实现，积蓄澎湃的磅礴力量！谢谢大家！

注：现场讲到部分出席嘉宾

赖瑟珍（台湾旅游交流协会理事长）

王爱琴（山西省文化和旅游厅厅长）

雷健坤（山西省阳泉市委书记）